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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节(1 / 2)





  茯苓先为棠儿用清水洗面,拿一根细线打结套在指上,绷紧后把鬓角额发绞净,蛋清和着珍珠粉在面颊按至肤色白里透红,再重新洗净。

  面霜、香粉、描眉、胭脂、花钿、抿唇脂、挽青丝,接下来的三刻钟是棠儿最精心打扮的时间。

  妆容初成,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,芳面匀红,黛眉巧画新妆媚,高髻凤冠,金钗珠饰微曳,细声淅淅沥沥。

  这美,由华贵繁复堆砌,确属于新嫁娘的一生一次,最盛大的时刻。

  吉时到,歌乐响起,百子鞭爆得“劈啪”山响。

  茯苓为棠儿盖上红盖头,知夏紫苏左右一边将她扶起,沿着红毡下玉阶去往正厅,华丽的礼服,凤尾裙幅逶迤,如梦如幻。

  玄昱头戴金冠,正立看着棠儿被红色烘托出的绚妙光束引领,一步步朝自己走来。

  直到夙愿实现的这一刻,棠儿仍感恍惚。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,她被沉重的衣裳和头饰压得摇摇晃晃,按苏进保指导的仪式下跪,双手交叠,对玄昱俯首行下正娶叩拜之礼。

  玄昱也有紧张,但内心更多的是喜悦,两人并跪拜天地,再行夫妻相对一拜,即礼成。

  红烛滟滟,棠儿垂目绞着两手,心跳的节奏一刻没放缓过。玄昱做到了,给了她梦寐以求的婚礼,这样的仪式虽然没有父母见证,但确是一个太子给予妾的郑重交代,或者更像是普通男子为心爱之人献上的,简单而珍贵的盟誓。

  玄昱拿喜秤挑起盖头,棠儿便一点一点抬起脸,通过盖头下的流苏看见他的衣,他深情满溢的眸子。

  玄昱笑看她,捧起这张脸,怎么看都难抑激动,“李觅,直至此时此刻,你还是没有真正的名分。你不是侧妃庶妃,只是我玄昱以余生为媒,真心为聘,爱意为礼的妻。”

  欢喜,虚荣,幸福降临得真真切切,棠儿感动得落下眼泪。自此时此刻起,她戴上了玄昱,一个温柔专情的男子,以真心赠予的华丽冠冕。

  桌上一瓠为两瓢,玄昱在小葫芦里倒上酒,手臂与她相绕,共饮合卺之酒。

  许久后,玄昱深凝着她的眼睛,“真情无需过多表达,行动才是最有效的说明,可是此刻,我实在难以克制表白之心。棠儿,我玄昱爱你敬你,此心有如尾生抱柱,矢志不渝。”

  似有波澜自棠儿心底涌起,她抿着嘴,泪水涔涔。她爱的这个男人真是坏透了,陡地就将巨石,弓箭一股脑全投进她心里的城,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。

  而她,只能在这波强力攻势下大开城门,将她的天命君主迎进自己的心。

  玄昱一脸温柔,深邃的眸子里隐有水光,“笨棠儿,不哭了。告诉我,你还想要什么,只要能拿到的,我都想献到你面前。”

  棠儿的脸被幸福的泪水晕染着,伸手一抹又高兴笑出来,“我要学洋文,然后去英国。玄昱,这个世界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对外通商的好处和意义重大。我们的丝绸,茶叶,瓷器对于洋商来说利润丰厚,洋人的餐桌上离不开胡椒,肉桂,丁香等作料。棉、茶树、胡椒、肉桂、丁香是洋人绝离不开的东西,而这些植物都无法在他们的土地上生长,他们在贸易上依赖我们和印度两个国家。”

  “外商冒着巨大的航海风险过来与我们交易,他们希望卖给我们的钟表,玻璃镜,葡萄酒等只有皇家贵族少量购买。故而,这种贸易模式并不属于相互依存或者互补,我们是绝对获利的一方。近百年内,西班牙人开采了约八万吨白银,其中超过两万吨以各种商业渠道流入我国,也就是说,西班牙人的努力是在替我们和印度效力。其他国家的洋商也一样,他们越勤劳,我们就越富裕。”

  棠儿身子向他倾过去,“我现在还没理清这种大形势,但一直在做统计,我觉得在未来的商业中数据非常重要。第一轮生丝价格谈判,我正是用广州商人不经意间透露给我的商业数据说服威廉,这是绝对的机密。我这次回去做了很多事,和威廉签了很大一笔红茶订单,还参加了东印度公司的酒会。这帮伦敦商人堪称传奇,他们的公司代表王室,有着百年文化历史。玄昱,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安妮吗?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“我请她帮我订了一台钢琴,明年会从英国运过来。我见过罗伯特的通行证,你能不能给安妮也发一张,我想让她来北京教我钢琴洋文。”

  司源早已将棠儿的一举一动,包括威廉邀请她跳舞,给她写了数封书信,一样不落地上报给玄昱。

  玄昱拥着她,心在发紧,神色倒没什么特别,“发她通行证可以。你刚才说了,航海的风险很大,我不想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。”

  “这辈子太短,我想做的,想看的太多。说到航海,洋人的船比我们的不知先进多少,你若站在松江码头,一定会感到落差。”

  “肚子饿了吧,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。”

  玄昱准备帮她把头饰取下来,棠儿急忙伸手护在头顶,眯眼笑道:“先别摘,让我再戴一会儿。”

  没多时,菜已上桌,牛乳蒸羊羔、干鲍鹅掌、酒酿鸭子、烤羊排、清蒸刀鱼、炸酥肉、竹荪鸡汤、豆瓣酱蒸螃蟹、干贝芥菜……水陆山珍,满桌碗碟,都是棠儿爱吃的。

  棠儿一手拿箸,一手挽着凤冠上的金饰,吃着也不忘记维持形象。

  单看她别扭的样子,玄昱满脸宠溺,“这凤冠不沉吗?我先帮你摘了,用完饭再戴可好?”

  棠儿犹豫片刻,乖乖任他摘下凤冠,搛了喜欢吃的大口朵颐,没一会儿就搁下箸,吃不动了。

  玄昱笑看她,“看来真是饿坏了,过会儿我们再吃夜宵。”

  棠儿往椅靠上一倒,手抚在肚子上,“玄昱,若你只是普通男子多好。我们想去哪儿,揣几张银票拧着包袱,住腻了就走。我们远渡重洋,到大洋彼岸去住,看遍异国风貌,想家了就回来。”

  她思想独立,若非感情牵系,无一处需要他。玄昱送了她太多珠宝,可她看过也就够了,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来装点价值。

  玄昱知道,源头还是出自当初的冷漠,坚强的她就像风筝,只要有风就能在天空畅游。现在,他甚至想剪去她飞翔的念头,只愿她能终身守在自己身边。

  之后,玄昱为她燃放烟火,把她整个覆在那张奢华的大红婚床上。

  红烛红帐,两情相悦,君为女萝草,妾作菟丝花。窗外晓月秋风流连,终不耐缱绻缠绵,带着蜜爱絮语而去。

  夜半,玄昱忽然惊醒,臂弯中的她一阵惊悸,发出似有似无的哭声。他抚着她的后背轻唤两声,这才明白她还魇在深深的噩梦里。

  她被他唤醒,额上,颈上,满身都是汗,仍迷迷糊糊哭泣着。

  玄昱心疼极了,一遍遍拍哄,吻她的额头,“棠儿,别怕,那是梦,我就在你身边,别怕。”

  好一会儿,棠儿清醒了许多,两手抱着他的脖子,“我梦见好多人,我被淹没在人群中,看不到你,找不到你。我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听雨轩,两个妈妈拿鞭子打我,一下一下,痛感好真实。我想找你,妈妈说你早就不要我了……”

  她幽泣着,语气带着惊惧,玄昱内疚怜惜,心中难受不已,“别怕,梦是反的,我再也不会抛下你,永远不会。”

  日月如梭,转眼过了新年。皇帝将南巡的日期提前,先去承德避暑山庄围猎,接见蒙古各部落王公大臣,观看练兵。再经山东南下,一路巡视河工,查访江南吏治民情,最后到杭州住至四月回京。

  江南人才荟萃,物产丰富,自古富庶,是全国税收重地,皇帝南巡的目的也是拉拢士族,招揽青年才俊为国家所用。

  正月十三,御驾在黄道吉日启程,皇帝带着高澜,赵庸,樊一鸣,把国事交给玄昱,留洪志远帮助他处理军务政务。

  皇帝要锻炼玄昱能力,临行前,特交给他一枚刻着“如朕亲临”的金令箭,作应急重大决策之用。

  自御驾离京,群臣都觉得轻松不少,除了政务,每日不必上朝请安。玄昱依旧四更进宫,在折子上写朱批,从早忙到晚,一坐数个时辰毫不走样。

  玄沣虽和玄敬一样成了无差可办的闲人,但他耳目众多,朝中根基颇深,暗里与玄皓来往更加密切。按他的想法,自己还没到彻底失势的时候,万一真有事,只能扶玄皓为派系党首与太子势力继续抗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