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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86章 忌决裂

  贺云开亲政不过十余日,朝堂震荡,心虚的官员惶惶不安。

  亲政之后,皇上首先做的事是整饬官吏,快速任用能担任要职的亲信。因原吏部翟尚书瞻前顾后,故意拖阻新任官员的就职,他果断以轻慢旨意、严重失职为由将其即刻革职,随即任用雷厉风行的梁文宽为吏部尚书。

  梁文宽办事干练,在上任之日,就把皇上任用的官员全部就职,需调出的官员皆玩忽职守,全部直接罢免。

  整饬官吏不可避免要打击朋党,以谢义为首的先帝一朝的元老,有长期形成的党羽势力,必须将之剪除分散,才能不遗余力的整饬官吏。

  官场要清明有序,皇权至上,百官应都效忠于皇上,不应倚仗某些权臣的势力,而对皇上阳奉阴违,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。

  今日早朝之上,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谢义,以吏部安置调出官员不当为由,义正辞严的弹劾吏部尚书梁文宽。刚上任五日的梁文宽,不畏谢义的权威,据理力争,二人唇枪舌剑的争论不休。高坐龙椅的贺云开,始终神色如常的听着,听了许久,不动声色的信步离殿。

  散朝之后,梁文宽、滕渭中、顾正充等七人聚集于议政殿,将起草的诏书摆在皇上面前,等皇上朱批、盖御印。

  起草的圣旨正是按皇上的意思:因谢义主动提出请辞御史大夫一职,经皇上和皇后一再挽留无果,皇上和皇后一致决定同意谢义的请辞,即日卸任御史大夫,尊谢义为国之太傅,皇上和皇后难决的国事都将请教太傅。

  皇上有言在先,谢义在任御史大夫一日,御史台就不能动,谢义的朋党也不能动,看在皇后的情面,要给谢义足够的体面。谢义的亲家,翟容容的父亲除外,此人非动不可,吏部尚书不配合皇上的旨意,无法有效的整饬官吏。

  前几日,谢义上书弹劾皇上任用的王贯道和秦凌青,理由是他们参与了七年前的一件重案,不可再担以重任。今日,他公然弹劾梁文宽。可想而知,谢义刚正的行事职责,监察所有官员的资历和言行。皇上坚决要整饬官吏,破格任用肱骨心腹,不希望被过多干涉,不想消耗精力应对。

  于是,他们商量之下,定于今日颁布‘谢义主动请辞御史大夫’的诏书,强硬的集中皇权。

  贺云开朱批了诏书,在加盖御印时,手紧握着御玺,迟迟没有行动。

  梁文宽见皇上低首看诏书,已是过了一刻,仍在陷入沉思,他询问道:“皇上?”

  贺云开抬首,显露出了内心的犹豫不决。

  梁文宽等人认识皇上已久,多则十年短则八年。滕老在世时,他们就常聚在一起,皇上温厚而明达,善于审时度势,做出的决定精准,可进退自如,从未见他如此犹豫。

  贺云开平和的说出了犹豫,道:“这诏书一旦颁布,朕和皇后的关系就决裂无退路了。”

  七位朝臣不置可否,毕竟不仅是以‘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’,而且谢义是皇后的父亲,于情于理,都会让皇后不悦。

  多大略、多权变、以大局为重是他身为皇上的权术之道。皇上已然亲政,也已然宽厚的优待谢家。梁文宽劝道:“皇后明智,能理解皇上以大局为重的良苦用心。”

  滕渭中等人一致附议,当前形势应当勇往直前,大刀阔斧,岂能儿女情长。

  贺云开若有所思,谢韫舜是明智,依她的眼界能理解他的用意。但是,她终究是个女子,除了难得的理性之外,骨子里有感性的一面,她的情感上无法承受并原谅。

  梁文宽拱手道:“请皇上速决,盖御印,颁诏书。”

  “请皇上速决。”异口同声的倡议。

  贺云开的指腹摩挲着御玺,自是知道他们的态度,他们寄希望于他一直是果断有魄力的皇上。面对肱骨心腹的坚定,他权衡再三,坚持住了,认真的道:“此事暂缓一日,朕午后去找皇后,争取得到皇后的同意。”

  七人面面相觑。

  贺云开不能跟皇后决裂,坦诚的道:“朕很在乎皇后,很欣赏她,请你们相信她是一位明事理的好皇后。亲政之事,朕已负皇后,懊怅不已。如果今日之事没有妥善处理,跟皇后决裂了,这将是朕此生最后悔之事。没有皇后的明德,就没有朕的亲政,对待皇后绝情,朕跟恩将仇报背信忘义之人有何区别。”

  闻言,七人倒是理解,皇上本就是温厚之人。况且,皇上能迅速平稳的亲政,确实是借力于皇后。事关国堂的几个英明举措,可见她不是狭隘之人。

  贺云开还坦诚出了另一个考量:“贺元惟和皇后的感情深厚,有皇后在,贺元惟就会全心全意的为天下鞠躬尽瘁。他有兴社稷之道,有治国之智,朕敬仰他,实不忍跟他兵戎相见。”

  闻言,皇上更有识人之能,容人之德,七人不约而同的表态支持暂缓一日。

  贺云开批阅完一摞奏折,简单的用膳,纵马出京,马不停蹄的到达柘翠园,步入她的居处。

  谢韫舜刚画完一幅画,发现了贺云开的身影。她已得知今晨早朝之上,爹和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梁文宽发生了激烈的争执。

  贺云开面带着温存的笑意,跟随她走到凉亭下,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她旁边。瞧着她从容淡然的神色,她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,但是对他的视若无睹却加剧了,他若无其事的温言道:“如何安置谢大人,朕不敢擅自做主,害怕处理不当,特来请示皇后。”

  “皇上何必妄自菲薄。”谢韫舜冷静视之。

  贺云开平和而有耐心的道:“朕对谢大人本人没有恶意,他在先帝一朝的贡献可谓是功成名就,很令人佩服的开凿了一条滋养朝堂的河,且河清海晏。这条河,时至今日,年久失修的淤泥沉积,河道堵塞了,朕有责任帮他疏通河道。”

  谢韫舜明白他的意思,清醒的道:“你因何断定他需要你帮他疏通?他能开凿河道,难道不会疏通河道?”

  贺云开诚恳的请教道:“皇后的意思是?”

  谢韫舜凛然道:“你急于免去他的官职,无非是因为他阻碍了你随意任用你的亲信,或会影响你的亲信施展你的政令。谢大人是御史大夫,职责所在的监察你破格任用的官员,依他初步了解到的情况判断是否胜任,并给出意见。遇到不符合规则之事,理应弹劾。”

  贺云开专心致志的听着。

  “你的亲信都身居要职了,经不起监察吗?真实的能力经不起考验和质疑吗?”谢韫舜道:“当年,谢远川被任命为京御尉,统掌禁军,很多人认为是谢家要权倾朝野,大片质疑声。他上任之后,很快就整顿军纪,强化禁军,凭借能力让人心服口服。后来,任命他为亲军尉,统掌禁军和衙军,有少数质疑声,他用能力再次证明自己。如今,任命他统掌天下兵权,无人质疑。”

  贺云开颔首。

  谢韫舜道:“破格任用的官员,岂能不允许有质疑声。如果你的亲信真的能胜任要职,在弹劾中,用政绩证明自己,能力强弱,有目共睹。”

  贺云开再次颔首。

  谢韫舜道:“关于河道堵塞,谢大人辅政期间,力不从心,事与愿违。至于淤泥沉积,权势滔天之地,在所难免。”

  贺云开微诧,她很清醒的知道谢义没有辅政的能力,也知道谢义有朋党势力。

  谢韫舜平心而论的道:“谢大人回到了他擅长的御史大夫之位,禀性难移,他自然会发现问题所在。他之所以弹劾你不按规则任用的官员,正是因为他正视了自己的职责,勇于直言不讳。如果你如此大量的急切的破格任用官员,谢大人默许不质疑,他才是真的失职,必须免去。”

  贺云开很欣赏的笑着颔首。

  谢韫舜冷然道:“不接受异见者的存在,算不得明君。不勇于务实奉公,经不起考验的大臣,算不得忠臣。”